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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魔翳前传,夜叉中心】不如不遇倾城色 修罗卷

第八章



  “快撤!”


  修罗姬话音刚落,一只灼热的火球落下,在修罗军中轰然炸开。众将士纷纷抬头,只见天空上,密密麻麻的火神隼已如红云密布,眨眼间火雨倾盆而下。一个遮天蔽月的身影缓缓飞过上方,几乎掩住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芒,一片羽翼形的阴影中,九幽烈火如滔滔河水卷地而起。


  “是、是火神凰!夜叉族竟还藏着这种远古魔兽!”


  不知谁突然发出破音的惊呼,修罗军顷刻大乱。火神凰巨大的身影移过,在投下一片火海之后,又向着修罗军的大营前行。它真的太过庞大,连扇动下翅膀都会引起拔山倒树的风,是以几乎一路滑翔而去。


  热浪中响起修罗军此起彼伏的惨叫,修罗姬刺目欲裂,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,厉声吼道:“将士们上!一个也不许退,给我杀!”


  浴火的修罗军眼看已陷入绝境,横竖都没命可活了,一身的狠厉血性都迸发出来,个个嘶吼着冲上前去。大批夜叉族勇士也从山上一涌而下,两军如潮水般撞击、纠缠在一起,很快交织成一片。


  “龙煜!你连他的命都也不顾了吗!”杌寰被眼前的骤变激得额头青筋暴突,手掌不自觉地用力,几乎将魔翳的脖子当场折断。他扬刀一横,笑得已带了疯狂,“好、好————魔翳,你都看见了,是龙煜不管你的死活!你就在我刀下做个冤死鬼,然后日日夜夜地狠狠诅咒那个无情的君王吧!”


  手起刀落,那本当血花飞溅的身体却突然化作了一团黑影,四散开去。


  幻形术?!


  杌寰已然狂暴,发疯般地嘶吼:“魔翳!你在哪!”


  乱军之中,魔翳的身形一闪,遂重伤不支扑倒在地。


  喊这句难道觉得我会应吗。他一激动咳出几口血,有人利用他他还能忍,横竖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;可当他是傻子,这就不太能忍了。


  方才的幻形术几乎耗尽了他残余不多的力气,现在已经看不清情况如何了,只能昏昏沉沉地听着耳边厮杀,还有修罗军的军号逐渐减弱。他仍旧强撑着爬了起来,于乱军中拾起一把染血的弓,又从一旁的尸体上拔出支箭,却对杌寰的吼声再也充耳不闻。


  他自嘲地一笑。


  其实,他并不怪龙煜。即使到了现在这般,像个弃子一样陷于混战的中心,性命垂危。


  因为龙煜是王。这是他从入仕的那一天起就不断提醒自己的事实。


  他只是觉得心口有点凉,可能是伤口的缘故。


  抬眼望去,于交错的身影之中,他一眼就找到了那个蓝发的将军。杌泽趁乱挣脱了束缚,加入了这战局,却是谁也不帮,一路砍杀而来,夜叉修罗军皆倒在他刀下。他的脸色沉静得异常,甚至隐隐带着不合时宜的安然,仿佛看这炼狱般的毁灭之中,开出了什么绝美的花。


  “阿泽,为父在这!”杌寰老远看到他策马过来,挥起手臂高呼道。杌泽打马,飞速地驰到他跟前,躬身。


  一刀削下了杌寰的头颅。


  而后,他停也不停找也不找,径直朝魔翳奔来。魔翳咬咬牙,蕴足了全身的力气,张弓搭箭。


  他承诺过的。若有一日君王决意要除杌泽,他会为他亲自下手。


  这也许,是他为君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。


  就在他将弓拉至满月状时,杌泽却从马上跃了下来,迎着箭头走了几步,笑了。


  “……为什么?”时至今日,魔翳还是想问他一句,究竟是为什么。


  杌泽似乎很意外地歪了歪脑袋,认真答道:“他不是我的父亲。”


  “我不是问这个。”


  本以为龙煜重新任用杌泽是一个好的开端,就算王族与古贵族的矛盾已不可调和,但猜忌会慢慢消弭,总有一天那个曾经郁郁不得志的少年,终将赢回荣耀。可为什么他竟选择在此时背叛,就连曾共他出生入死的将士,也那么轻易地抛弃了。


  杌泽笑着,那双沉如死水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。“杌寰从我这套出了军情是不假。可若是我说,我从没料到他会勾结修罗起兵叛变,军师信吗?”


  魔翳刚想说什么,杌泽便抬手制止了,还维持着那苍白无力的笑容,反手抽出了背后弓箭。几乎就在一眨眼间,杌泽的箭矢已蓄势待发,且跟魔翳随手捡的不同,是散发着薄薄金光的神兵利器。他们各自引弓对着彼此,战场乱成一团,却好像与他们无关了。


  “不,也不能这么说。”杌泽平静地道,“也许在我心底……其实是这么渴望着的。渴望你还有龙煜永远地消失,所以现在这个局面,反倒让我松了口气。是不是想问为什么?呵,你以为,只要好好地跟着龙煜打仗,安分守己,我就有机会重新得到我想要的一切,而你就作为那个从中斡旋的人沾沾自喜,自以为凭聪明才智保住了我的锦绣前途,你就是我的救赎。但其实,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命运————我从来,都没有机会。出征前一天晚上你和龙煜的对话,我都听见了。”


  魔翳僵住了。


  “其实我也想过,如果能得到一份全心全意的信任,我愿意放下以前的怨怼,从头再来。但多亏了那晚,让我知道,龙煜永远不会真正相信我,而我的路途通向何方、是平坦或坎坷,全在他一念之间而已。我是否真心待别人也无关紧要,比如说你。只要龙煜命令,你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。你看,就算他这样利用你,你还是站在他那一边。


  魔翳,吾友啊,其实我一开始要的,真的不多。你问我为什么,那你说说看,我又要向谁去问为什么?我的朋友,君王,父亲,还有养父,家族————对你们来说,我又究竟……是什么?”


  话说完,青年的面上淡笑未减,但泪痕已悄悄爬满了脸颊。他执弓的手没有一丝颤抖,低眸之间,手指一松,相对着的两支箭终于同时飞出,但杌泽的金箭轻而易举地将魔翳的从头到尾削成两半,丝毫不减飞行的速度。


  箭矢破空,划开了战场的腥风,划过了谁沾着血和泪的荣光与绝望,划破了混沌如血的残夜。


  魔翳似乎听到谁呼喊了他的名字,两军勇士的呐喊又涌回到耳边。到了此时,他却只能反复咀嚼着杌泽的诘问,回想着他的剖白,这个他从小就相识的青年,原来从来都没被任何人读懂过。


  魔翳,吾友啊。其实我一开始要的,真的不多。


  任何一丝全心全意的信任,都能让我放下从前的怨怼。


  那支箭最终没有穿透魔翳的身躯,他只见一条红蛇闪至跟前,“锵”地一声击落了金箭。再定睛一看,那却不是什么蛇,而是修罗姬的破月鞭。马蹄声响起,修罗姬浑身浴血地策马飞驰过来,长鞭一甩把他卷到了马上,拨转马头,绝尘而奔。


  魔翳在马上又被颠得吐血,碎不成句地说道:“你……你为何要……咳咳……救我。”


  “救你就救你了,哪来那么多话!幽煞军师,你现在是夜叉的弃子了,你有雄才伟略,不如转投修罗帐下,待我东山再起,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!”


  那绝世貌美的女子一边策马挥鞭,一边恶狠狠地这么说着,语气中的愤恨就如周围的烈火般酷热。身畔是仿佛无尽头的火海,身后是无数夜叉追兵的箭雨,她就这么毫无犹疑地飞奔着,乌黑如瀑布的发丝也染上了点点火光,在阵阵热浪蒸腾中飘舞飞扬。


  魔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。


  “我劝你,咳……还是趁早把我丢下去。”


  “你说什————”


  修罗姬话音未落,魔翳突然紧紧掐住了她正欲挥鞭弹开箭矢的手,箭头便沿着她手臂擦出了殷红的一道血口。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一双美目,几乎喷出火来:“你————!”


  她气得几要发疯,从没见过敢对她如此恩将仇报、不识好歹的男子,扬起玄武铁制的鞭柄就要敲下去,却突然在他跟前停住了。她收回长鞭,怒极反笑:“你倒真是个硬骨头,也够愚忠。也罢!我偏不丢下你,你就永远呆在本公主身边,好好看我怎么向你们的夜叉军报仇!”


  魔翳却似乎真的思索了起来,点点头:“只要不杀我……我总能跑出来的……”


  “你找打吗!”


  “不过你得跑慢点,咳咳咳……再这么颠下去……我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。”


  “敌军在后,我怎么慢?!”


  “都说了把我丢下去。”


  “幽煞军师!你真当我不会杀你?!”


  “呵……是啊。”


  心中和脑中都是空白,魔翳不明意义地笑起来,在别人看来大概脑子已经坏掉了。战场的喊杀声在慢慢远去,无论怎么回望,都已经看不到杌泽了。在这一瞬,他突然真的很渴望这匹马能将他带到远离夜叉的地方,哪里都好,就算是修罗国也无所谓了。


  但背后逐渐接近的幽驹嘶鸣扰碎了他的异想,不用回头,他也知道是谁追来了。他熟悉那个君王,熟悉他的一切,大到他隐忍而磅礴的野心,小到他坐骑的蹄声和喑鸣。


  魔翳深深地喘了口气,用所剩不多的魔息护住了周身经脉,说道:“你不丢,我可是要下去了。”说罢用力一推修罗姬,自己也借力后仰,掉下马去。修罗姬正待要怒,却只听得背后风声忽紧,那象征着夜叉王族的十字妖槊几乎贴着她肩头飞过,若非魔翳那一推,此时长枪已从她心口穿过。


  修罗姬心头一悚,刚想回身,龙煜的幽驹已快到了近前。若论单打独斗天底下鲜有夜叉王的对手,她已受伤,更没把握能直撄其锋。犹豫了仅仅一瞬,修罗姬便咬牙又一勒缰绳,灵驹登时立地而起,飞也似的奔走了。龙煜竟未追上去,召回长枪,拨马过来,弯腰一把拎起他半死不活的军师。


  再度摔在马背上的时候魔翳狠狠地咳了几声,不无悲哀地发觉哪匹马都是一样地颠。又经刚才那么一摔,他仅剩的半条命又去了大半,眼一闭就不省人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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