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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魔翳前传,夜叉中心】不如不遇倾城色 修罗卷

第三章



  不久之后,霁后诞下了皇长子,取名为龙溟。


  溟者,海也。龙煜对这个孩子给予了厚望,他说,等孤安定了天下,便把一个最好的夜叉国交到你手里。


  魔翳凑过来看龙溟,心里道,好小,好脆弱。原来六界之中唯一能与神匹敌的魔族,也是从这么小的一点点长大的。


  龙煜朝他炫耀儿子:“你是当舅舅的,求求孤,孤就慷慨地让你抱。”


  “不用了,陛下。”


  “为什么,孤的儿子不够可爱?还是你太笨了抱不住?”


  “并非如此,他好像快憋不住了。”


  “什————啊!!”


  龙煜把儿子塞回给霁后,自己用越行术移走了。过了一阵才又惨兮兮地出现,望着已经换上新尿布的龙溟,挫败地道:“孤的儿子,怎么能随便尿裤子呢?”


  霁后温柔地笑答:“陛下,您小时候也是会的。”


  “胡说,孤怎么可能干这种事。”


  “会的哟,陛下。”


  与弟弟生来不同,霁后非常耿直,可以说毫无心机。这大概也是龙煜最喜欢她的一点。龙煜看着她熟练地哄孩子入睡,不禁奇道:“王后好像很懂照顾孩子。难道做了母亲,这些事便都自然而然会了吗?”


  “呵呵,当然不是。是因为臣妾以前也是这么照顾阿翳的呀。”


  龙煜一听,眼都放光:“当真?那快讲讲,大学士这等魔中翘楚,那肯定是出生就不同凡响,偷偷告诉孤,他小时候肯定是不屑于尿裤子的吧。”


  霁后被他逗得扑哧一笑:“陛下说什么呢,谁不是从婴孩过来的,怎还有例外。”


  “哈哈哈哈哈这样啊,那真是遗憾啊大学士,哈哈哈……”


  “……”


  果然嫁出去的姐姐就不是娘家的了,尤其还嫁了个昏君的。


  闲话不提,总之,那也是魔翳头一次见到自己出生不久的同族。很久很久以后,他第一次看见幼年人类时也发出了类似的感慨。


  原来万事万物的生之初始都是一样地渺小,强大如魔族,在婴孩时期也同人类没什么区别,拿个弱小的躯体包裹着魔元就丢到了世上,没有选择,无视自我意志。是以对这陌生的世间,每个生灵在降生时的第一句问候,便是洪亮的啼哭。


  想想,其实,众生都挺艰难,毕竟来到这世上没得选。多奇怪啊,仙神妖魔,以至于弱小的人类,能决定自己的死,却无法左右自己的生,改不了,由不得,就像龙溟生而便是国之储君与祭品,而他生来便是要拼尽一切担当那王佐之任,此生此世为夜叉族呕心沥血,披肝沥胆。


  以至于在很久很久之后,当他面对着一个同样刚出生不久的孩子,人类的婴儿,这股尘封了几百年的沧桑感重又袭上心头,那一瞬,陈年旧事和无处安放的柔软一齐逃窜而出;也仅有一瞬,他竟破天荒地生出了一丝愧疚。


  这孩子也是一样的。作为被自己选中的宿主的亲人,一切都已注定好了。


  这世间,根本没有所谓宿命;如果有,那强者便是命运,强大到足以左右他人的生死与悲欢。而这个孩子对他来说,便真的太过弱小。


  话归正传,小小的龙溟一点点在成长,龙煜也在马不停蹄地整肃朝纲、安定边陲。他要展示给儿子富足安泰的夜叉国,要让夜叉族傲视魔界群雄,要天下万魔景仰,心悦臣服。由于龙煜朝政繁忙,教授龙溟的任务就落到了魔翳肩上,自龙溟记事起,与舅舅相对的时间比爹娘加起来还多。


  偶尔龙煜得空了,便到魔翳那儿背着手巡视两圈,心血来潮也考考龙溟的课业。


  “溟儿,你读了这么些时日的书,可知这魔界之中最美而光辉的景致为何?”


  “家国山川。”


  “错了,是孤。”


  然后看魔翳黑了一张脸就大笑着夺门而出。



  局势稳定了一段时日之后,从来闲不住的罗刹国果然欲兴兵犯境了。龙煜拿着对方送来的战书指给魔翳看,戳得纸都快破个洞:“大学士,你再给孤好好念念,这是什么奇葩战书,孤没看错吧?”


  魔翳接过来,一目十行。罗刹国出师的理由的确不可谓不强横,说夜叉国已连续三年在魔界武斗大会上夺得头筹,但是罗刹国也并非等闲。一魔之胜不足以说明什么,罗刹王敬邀夜叉会战于鹿陵之野,一战定乾坤,看当今魔界最骁勇善战之士,究竟生在谁家。


  看罢,魔翳嗤笑一声,将战书递了回去:“罗刹凶猛好斗并不是一天两天,且气量狭小,眼见我族崛起之势世莫能挡,定会想方设法找茬来犯。这本就非意料之外。”


  “就算如此,这理由也行?”龙煜气得差点没背过去,“孤看他们是明摆了在找茬,莫非小瞧我夜叉无人?罗刹族的子民也是心大,他们的糊涂国王以这种吃饱撑的理由开战,陷百姓于水火之中,他们竟还不反。”


  “罗刹王室素来以铁腕手段著称,其子民迫于威压而臣服,倒也不难理解。”


  “孤不理解。”龙溟把战书拈在指尖烧了个精光,“这不过是盲目的屈从罢了,这样的暴君根本不配为王。真正的王是民献给国的祭品,生于民中,也必得为民而死。”


  以魔翳多年与龙煜共事的经验,此刻君王眼中的光芒是为愤怒。但这愤怒来得又突然又莫名其妙,魔翳摇了摇头,道:“罗刹族自己不觉得有什么,陛下又何必动怒?夜叉族之事还自顾不暇,哪有闲功夫担心他国之民。眼下要紧之事,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应对这场战事吧。”


  龙煜看了他一眼,却是笑了。“你错了大学士。王可以有很多个,可以划地而治,各安天下;同一国的王也是世代更替的。但民众,自始至终就只有那么一群,不会改变,也没有你我之分。”


  话音落下,战书化为纷纷灰烬,在落地之前尽归于无。龙煜拍了拍手,道:“大学士,给自己拟一道旨,封你为幽煞军军师,收拾收拾跟孤走,要打架了。”


  魔翳眉头一蹙:“陛下要御驾亲征?”


  “不错。”龙煜面色平静,“罗刹暴君既然送上门来,孤就给他机会教他重新做王。”


  这算什么,信仰之战,王道的交锋?魔翳深谙龙煜脾性,知他平时不是血气方刚之人,于是道:“陛下,你我都走,朝中就无人能代职监国了。罗刹敌军虽强,但臣有把握取胜,此事只需交予臣,再派一员大将同去便可,还请陛下留在祭都。”


  闻言,龙煜顿了片刻,忽又笑问:“那依大学士所见,军中何人可堪此重任?”


  魔翳稍作思索,答:“臣举荐杌泽。自陛下任用他以来,杌泽治军颇有绩效,于国策上也屡有建言,实为可用之才。”


  “哦,是杌寰的那个儿子?”龙煜挑了下眉,“孤记得,这是卿第二次举荐杌泽了吧。阿翳,你可知道,近来以杌氏为首的古贵族已屡有异动,迟早有一日,孤同他们会有一场恶战。”


  魔翳微微垂下了眼帘。“臣知道。”


  “那孤问你,到了那时,你会站在孤这一边,还是像现在这样,帮着你那少时的同伴?”


  魔翳不假思索地答,“若真有那一日,臣不会对其念旧。”


  君王朗笑一声,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,抬手拍在他的肩膀上:“好,既然大学士都这么说了,孤也没什么好犹豫的。只是孤还是不能只让你跟杌泽前去应敌,有危险。”


  “两军相接,何人不危险。臣不是贪生怕死之徒,莫非陛下还不肯相信臣的能力?”


  “并非如此。”龙煜严肃地道,“你看,罗刹族的将领个个那么能打,也是有原因的。按照他们族规,败军之将唯有一死。”


  又开始颠三倒四了。魔翳抽抽眉毛,无声地问,那又如何?


  “这男魔嘛,长得太寒碜,败了就只能自尽了。可若是女将倒还有一条生路,便是让击败她的将军迎娶自己,这样一来就归了别族了。你想,到了边境,军师一出手,两军一交锋,罗刹军必败无疑啊。战书上可明明白白写着罗刹长公主也会参战的,到时候被我王师打败,她要想活下来该找谁?杌泽将军是有夫人的,那还剩谁?爱卿啊!”


  “……”


  “罗刹族的女子卿又不是不知,出了名地泼辣。打了场胜仗,娶了个罗刹长公主,太不划算了。似卿这般深沉,能般配之人必是温柔聪慧,又不失开朗和灵动,最好专爱风花雪月,奇闻异志,这才叫相辅相成,对症下药。孤说的有没有道理。”


  “照陛下的说法,打胜了便只有臣下能对罗刹长公主负责,那陛下加入后会有什么改变吗。”


  “自然是不同的。孤才是三军主帅,有孤在,他们便不会想到要来为难卿等。孤已有王后了,普天下谁人不知。”


  “陛下好雅兴,抢起军功如抢钱,还说得如此冠冕……”说到此处魔翳顿了下,狭长双目中光芒一凛,“莫非陛下,打的就是这主意吗?”


  显然正中对方心事,龙煜笑了声,带了几分苦涩。“你猜得不错。再怎么说杌泽也是古贵族的后裔,且年轻心性高,孤不能让他立下如此大功。阿翳,你就当孤是刻薄多疑吧,孤不仅仅是夜叉族的王,也是龙氏的王,孤不能允许任何威胁王统的苗头存在,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。孤知道你与他君子之交,但是,抱歉了。孤永远没办法像信任你一样去相信他。”



  出征之前,魔翳在点兵时看到了杌泽。男孩已经长成了魁梧的将领,戎装金甲,臂膀上坚硬的肌肉裸露着,彰显着夜叉族人最崇尚的刚强力量。他虽看起来威风凛凛,开口却仍是那副憨直而带了分傻气的语气:“魔翳?呵呵,应该称你为军师了。好多年不见了。”


  他说着将自己的弓扔了过来,魔翳接住,自然而然地挽起,搭箭,射落远处树梢上红鸟尾翼上的一根金羽。羽毛飘飘荡荡而下,杌泽远远见了,转头对他发自内心地笑:“你真的成功了,不愧是魔翳。”


  魔翳把弓还给他,微微笑了笑:“你若知我练了多少年就不会这么觉得了。”


  杌泽低头拨弄着弓箭,略有些心不在焉地道:“不,军师,有时候,我真的很佩服你。你不善武技,也并非志在此道,只是认定了应该把箭练好,便那么做了,从来没有灰心过。这一点,我不及你。”他说着,扬手将弓拉至满弦,就像当年一样,只是魔翳总觉得捕捉不到他目光的所向了。


  “真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,认定之事便不退缩,不畏前路……不问归途。”



  十数日之后,夜叉罗刹两国尽出王师精锐部队,对阵于鹿陵之野。龙煜亲统的幽煞军为主力,幽焱军为左翼,火魔兽族三千火神隼助阵,与罗刹军相隔三十里安营扎寨,准备决一死战。


  军帐中,年轻的幽煞军师对着地势图指点江山,排兵布阵,许多年以后,成为一段梦境里最不可追忆的时光。那时候他是初谙世事,一腔热血与豪气都融入了梦中的家国,那是从另一个魔眼中看到的江山。


  那时魔翳几乎什么都不在乎,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,只要与君王一同守护着夜叉族,便无论身处刀山火海,还是极尽富贵豪权,都没有区别。


  而君王也读得懂他眸底的光。


  龙煜看着这个由他一手提拔、如同左膀右臂的年轻军师,渐渐有些失神。直到魔翳和杌泽一齐唤了他好几声,他才回过神来。


  魔翳轻叹口气,无奈道:“陛下,大敌当前,臣等正商讨对策,你不该分神。”


  “抱歉抱歉,是孤错了。爱卿接着讲,讲到哪了?”


  “正讲到与陛下有关的事。”


  “哦?你们讲什么,讲孤果然是夜叉第一美男吗?”


  魔翳对其略有些不分场合的玩笑充耳不闻:“臣用幻形术前往地方军营勘察过,到处都布满了与越行术相反的法阵,连营地外都有,看来是专门提防陛下突袭的。”


  龙煜把手一摊:“唉,看来家传绝技太名扬天下也不尽是好事。”


  魔翳点点头:“但臣以为,陛下的越行术修为已出神入化,不用实在可惜。”


  龙煜一听有门道,立马兴致勃勃地问:“这么说卿已有对策了?”


  “嗯。其实陛下根本不需要传到敌军军营里……”


  “军营外吗?从外面给他们来个突袭?”


  “罗刹军既然选在此处安营,便一早做好了被外部突袭之时能撤退的准备。况臣方才说过他们的反越行术之禁制范围很广,我军恐怕还没杀到跟前,他们便整装待戈了。臣说的不必传到军营里,是指禁制影响不到的高空。”


  杌泽在一旁听得投入,突然一拍大腿道:“那么,军师是准备天降奇兵咯!”


  “禁制的影响完全断绝之处,起码得是十丈以上。不是所有将士都会御风,这样的高度摔下来是要没命……”


  龙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捶桌子:“孤知道了,将士不能飞,火神隼可以啊!”


  “火神隼毕竟是兽族,五行弱点太明显,机敏又不足,出其不意倒是可以,但敌军反击也很容易。他们是有备而来,臣猜测敌方甚至也在要处布下了水系法阵。是以……”


  “说来说去到底是想哪样。”


  “是啊军师你别卖关子了。”


  魔翳终于忍无可忍:“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,你们讲还我讲???”


  两人赶紧举手讨饶,异口同声道:“你讲你讲,军师请讲。”


  魔翳气得端起茶喝两口压压惊,深吸一口气,飞速地道:“很简单,全军将士传阅土系咒文,修为高者施用高级法术,你,对,就是你陛下,用越行术把法术挪往敌方军营上空!就这样。”


  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把头晃得像拨浪鼓,一边还给他拍起了巴掌:“哦哦哦,原来如此,军师妙计。”


  “……”魔翳心累地坐下来以手扶额,“这不过是点小聪明,多花点时间陛下也会想出来。也许罗刹王也已想到了。但无论如何这样一来他们的大营便呆不住了,最重要的还是在敌军大乱、弃营而逃之时将其截击。他们只有两条道可走,臣猜罗刹王会让长公主引一支军投山道,自己从鹿陵关走脱。不论是否如此安排,陛下都引幽煞军截住鹿陵关,杌泽将军的幽焱军埋伏山道。”


  “好!”龙煜斗志昂扬,“不愧是孤的军师,就这么办。现在问题来了,罗刹战败以后,那个长公主谁来负————”


  “陛下,你为何老是执着于罗刹长公主嫁给谁的问题??”魔翳崩溃地道。


  “那是自然,孤不能用臣下的幸福交换一场胜仗。孤打听过了,那罗刹长公主断不是什么输了便会自尽以谢天下的人,她一定会要求嫁入夜叉的。”


  魔翳厌世地不说话,不想知道君王怎么还有心思打听这么无聊的事。龙煜煞有介事地想象着罗刹长公主逼婚的场面,侃侃而谈:“问题来了,孤只娶一个妻子,便是你姐姐;杌泽将军也有夫人了。军师,你怎么说?”


  魔翳继续低头喝茶,恹恹地答:“不劳陛下费心。”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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