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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魔翳中心,翳轩】不如不遇倾城色 夜叉卷

第四章



  世上无有不透风的墙。数日过去,前任大长老魔翳回归的消息不胫而走,一传十十传百,尽管所有人都默契地未在台面上议论此事,私下里还是众说纷纭。最初的狂喜或惊讶平静后,悄悄涌动起的是各种各样的焦虑。


  “回来了,真的是大长老,我那天亲眼见着的!在九黎祠前!禁军也都看到了。”


  距上朝时辰还有会儿功夫,大殿前早早地聚满了文武百官,不知是谁的声音高了些,一段话如投石入水,激起千层波澜。


  “那看来传言没错。唉,一别百年,不知大长老可还好,当年人界一战,实在是……人类有句话,叫‘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’,放到我族,非大长老莫属了。”


  “你们啊……一个前摄政王、大长老,一百多年前的事了,哪儿轮得着你们操这份闲心。再说了,现在是陛下的朝廷,陛下自会处理这事的。”


  “对、对啊,若真是这样,陛下会怎么想呢?当初陛下与摄政王多有不睦,这可是众所皆知的事啊。”


  “哼,一个个‘摄政王大长老’叫得殷勤,他魔翳百年前就不是摄政王和大长老了!”


  “哐”地一声响,众臣齐齐看过去,但见一发须花白的老臣,将手中一杆骷髅御灵杖朝地上一杵,接着就开始口沫横飞,滔滔不绝。


  “想当年我统幽焱军南征北战、立下赫赫战功之时,魔翳还不知道在哪里!魔氏家道中落,也就亏昭武先王看在先王后的面子上,给他接来封了殿阁大学士,才让他有机会仗着外戚的身份一路往上爬!你们想想,都想想,啊?昭武先王在时,他大肆党同伐异、排除异己,明里暗里地使了多少奸诈手段?可先王就是看得起他!还是给了他大长老的位置。就这,就任时还推三阻四,摆足了架子,好不威风!


  一百年多前他在人界惹了大麻烦,自己死得干净,留下来多少烂摊子?听闻夜叉出兵人界,其余七部族里有五国是虎视眈眈,几欲联手对付我们,更糟的是魔翳还毁了湮世穹兵!新君初立,敌国环伺,军力空虚,当初怎么熬过来的你们都忘了?这都是拜他所赐!好么,现在说回来就回来,说继任就继任,我延髅————我延髅第一个不答应!”


  他一口气憋住越说越激动,越说声音越高,说到最后差点背过气去。一番话喊完,殿门前只有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回响。


  “髅相说够了没?”


  众臣寻声望去,只见禁军统领镜丞寒着张脸,目光如刀。“差不多得了吧?晚辈等也只当是髅相岁数大了,爱发牢骚。您别忘了,魔氏一族数十号人是为何而死的,这话您也说得出口?大长老就算有过,但何尝对不起夜叉族?!”


  延髅将骷髅杖一换,左手执住,右手两指一伸就指着镜丞要开口,但是就在此时,大殿两道雕刻着蚩尤兽头的厚重石门,缓缓打开了。从中走出的年轻的紫衣魔族先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伸了个懒腰,又抄着手眯起眼望了望殿外的天空,笑了。


  “今日天气真不错。”


  阶下呼啦啦跪倒一片,齐呼万岁。


  年轻魔族的视线收回来,转着眼不急不缓地左右各划了一遍,最终停在延髅身上。“髅相,在与众爱卿聊什么呢?外头这么热闹。下朝后也讲给孤听吧。”


  他说罢就回身进殿,两侧带甲侍卫朗声齐宣:“入————朝————”



  御书房内,魔翳将一张古旧泛黄的兽皮卷铺开,上面空无一字。龙溟凑到桌前,勉强不用垫脚能看到。“是空的,莫非有特殊的封禁?”


  魔翳点了下头,手掌按在兽皮卷上,汇集灵力,掌中生光,空白处渐渐显现出一层波纹,从中间熔开了一个圈,迅速扩大开去。与此同时,隐藏着的图文方浮现出其真面貌。


  二人同时一惊。


  “这是……远古的初代湮世穹兵构图?”龙溟几乎是一把夺过兽皮卷,仔细看过,不可置信地放回桌上。


  这样精巧乃至繁复的构造,对原石材料严苛的要求,莫说当时,就连现今也从未有哪一代湮世穹兵的躯壳达到此标准的十分之一。先祖留下的图谱,在今日看来根本无法实现。


  “难怪……”龙溟捏着下巴沉思,“当初姜世离虽是蚩尤血脉,但凭一己之躯就撞毁了湮世穹兵,此事说来也太过匪夷所思。我也曾数度怀疑,湮世穹兵根本没有传说中的上古神兵之威。如今看来,却是我们没能力实现先祖的构想,但凡能复原此图的半成……便是我夜叉从此休兵弃甲,只要湮世穹兵还在,七国无人敢犯。若是完全复原……呵,我想太多了。”


  龙溟扶着额角摇了摇头,将图推到从方才起就一言不发的魔翳跟前。魔翳自己也是头一次见此构图,他久久地盯着,忽而一手按在上面,紧紧扣住。


  “……既然如此,倾举国之力,调集最高明的工匠,同时尽全力搜集图纸上要求的原石和材料。”


  龙溟笑了一声,眸中熠熠生光:“同我想的一样。但是魔界最厉害的工匠,似乎还在修罗。”


  “那便请来,请不动就掳来。”魔翳的目光转过,一挑唇角,“是否也同殿下想得一样?”


  这次龙溟倒是思忖了下才答:“我倒是想这么直截了当,但阿幽必不会喜欢。此事交给阿幽吧,他一定会有办法。”


  魔翳不置可否,却道:“你愈发惯着他了。”


  “阿幽长大了,王道之上,他会走出自己的路。”龙溟道,随手又拿起兽皮卷看了两眼,翻过面,却发现背后还有几行字,用的是神农、蚩尤时期的文字,连魔翳都认不全。“舅舅,你看这背面的字。”


  他将兽皮卷递给魔翳:“我虽不能全部认出,但还是识得‘献祭’、‘契约’和‘强者’几词的,究竟何意?”


  魔翳看着那几行字,许久,没有作答。


  他不言,以龙溟对他的了解,却感觉到隐隐的一丝不妙。他静默了很久,久到龙溟确定他早已读懂了,才开了口。


  “文字所载,湮世穹兵之重塑,不仅依靠合适的躯壳,且须以其契约者之魂体、或强大的元神作为献祭,方能将魔核与躯壳紧系。”


  “‘强大的元神’,怎样程度才叫强大?”


  “不知。若以远古时期的先祖为参照,比我全盛时期再强上几分当可算。”


  “那‘契约者’莫不是指……”


  魔翳顿了下,答:“自然是每一任大长老。”


  龙溟哑然。如今族内如何找得到符合条件的所谓强者?便是阿幽,要超越魔翳全盛时期也还尚需时日,更何况这又不是比武,是献祭。


  魔翳将兽皮卷起,无视龙溟蓦然变了意味的眼神,将其收进袖中,似乎又觉得不妥,又拿了出来,攥在手中就那么顿住了。


  脑中似有一瞬的空白,然后纷纷扰扰地,许多的记忆席卷而来。


  他曾对自己说过的,在少年也奔入魔界裂隙的那一刹,他决定从此以后不论面对什么,都再不让少年受伤分毫。


  可是,自始至终能伤害到夏侯瑾轩的,也只有自己。


  在这一刻,他忽然想逃。扔下这兽皮卷,逃离夜叉。


  “舅舅。”龙溟试探性地唤了一声。


  魔翳恍然回神,被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念头惊出一身冷汗。图纸还攥在他手中,兽皮细腻又略带温度的触感自指尖传来,仿佛灼热得发烫。


  “无事,不必担心。”他快速在脑中拼凑出最合适的回答,木然说道,“我自己闯下的祸,必不让其他族人承担。”


  龙溟望着他,眼神中是不曾有过的悲悯。若在以往,他虽会感慨,但绝无犹疑;换做是他自己,也是一样的。但死过一次,失而复得过,从至高至冷的王座上走下来,才知道曾经被他舍弃的那些东西有多重要。


  不,其实他一直是知道的,只是遥不可及。


  “看来舅舅心中已有决断了。”


  出乎意料地,魔翳没有回应,甚至没听进去,又过了一阵才道:“殿下方才说什么?”


  未等他答话,魔翳自己便挫败地捏了捏眉心,叹出口气。“是我错了。我不该有半分犹豫。此事不要让瑾轩知道,另外还有一事请殿下相助。”


  “好。何事需我帮忙,舅舅尽管说。”


  “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千凝魔艮一物。其功用与翳影枝相似,也可以洞开六界。如今锁妖塔下的神魔之墙已被封印,需得另开通道才能去往人界。”


  龙溟露出几分讶然:“且不管此物还炼不炼得出,舅舅,你难道要将夏侯公子送回去?”



  此时的长老府邸中,夏侯瑾轩倚在一棵他叫不上名的树下,静静翻过一页书。没有风,但身后的树上忽而轻飘飘地落下了一枚叶子,悄无声息地,就落在他的书中。


  夏侯瑾轩捏起叶柄转着看。祭都气候温暖,尽管入了秋,树木都也还绿着,但它就是那么掉下来了。


  他将叶子夹在书中,阖上,轻抚了下书皮。老旧的书册,就像一张苍黄而迟暮的脸,那么疲惫,又那么安详。这是一本唐寅的诗集,他在长老府浩瀚的藏书里转达了大半日,偶然在人界书籍中看到。


  他记得,“二叔”喜爱唐寅之诗,只不知是夏侯韬的所爱,还是魔翳自己的。想想多半是前者吧,如此半洒脱半疯癫的语句,也实在不像魔翳所好。但受其影响,夏侯瑾轩逐渐也对唐寅诗爱不释手。


  闭上眼,他仍能看见熟悉的画面,是初春时的司云崖,渐渐地随着思绪的沉淀凝固成写意的一幅图。几行诗,一页图,寥寥草草。


  桃花坞里桃花庵,桃花庵下桃花仙。桃花仙人种桃树,又摘桃花换酒钱。


  很奇怪,他的小屋前分明没有桃树,但把那诗镶嵌进去,却是天造地设地完美契合。


  睁开眼,笑了笑。他现在已在魔界了,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桃树。不知魔族是不是也靠米粮过日子?待一切尘埃落定,他也许能寻处清闲地方种树浇田,也算圆了年少时隐居山林的梦。


  尘埃……落定。


  他又把书翻开了,停在夹着叶子的那一页出神。


  如何才算是尘埃落定呢,放弃人间,只身追来魔界,自己到底在等一个什么样的答案?


  就在他神游天外的当,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响,夏侯瑾轩第一反应就是呼岚娴又摔破了什么东西。但紧接着而来的高呼,令他不得不否定了这种想法。


  “夏侯公子快跑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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